咫尺江湖
火锅最配冬天。当然，汪曾祺也是。
试想在凛冬里，能隔绝掉北方冬天的刺骨寒风，屋子里暖意融融。弥漫开升腾白气和食物香气，席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。如此，即便只有一次的回忆，也能捱过一冬的严寒。
半个月前，一模刚刚考完，学校大发慈悲批了一天假，于是忙不迭约我们院出来吃火锅。火锅最适合一大堆人一起吃啦，我们六七人围了一桌，人是热热闹闹的，菜是活色生香的。还有人在为鸳鸯锅还是红油而争吵，要了酸梅汤没过多久又推杯换盏起来……下菜的过程中又是天南海北的一阵好聊。
我夹起一片藕，在调料碟滚了一圈，锅里煮的时间恰好，咬一口绵软甜香。想起不久前小仙女语文老师要求做的小说阅读，问他们：“诶，你们做了汪曾祺的《熟藕》了吗？”
众人都点头——静静更是抢先回答：“当然做了！我特别喜欢那一篇！”
一一笑：“那天晚上做的，生生把我给看饿了！”
汪老的小说一直是我省钟爱的小说阅读出题来源，侯银匠啊陶虎臣啊捡烂纸的老头等等，于是自然而然聊起他。院长哭笑不得：“最初做《侯银匠》我都懵了，我对汪老的印象还停留在鸭蛋呢！”
大家都笑，院长又道，“不过说起来，汪老对食物的描写也是一绝……当年写端午的鸭蛋勾得我馋的不行，如今写熟藕也能让人食欲大开。”
更不要提《人间草木》《人间有味》里的种种，哪怕是吃酸枣，哪怕是就馒头吃蝈蝈，也能引得人好一阵心神荡漾，舔舔唇咂摸出一番滋味。
静静说，《人间草木》我不知看了多少遍，现在序都快能背下来。想起他序里的诗——人间送小温。
白雾袅袅的室内，漫溢开的香味，还有汪老的烟火气，言笑晏晏的挚友们。
大抵都能让我心怀感激地回想起汪老的文字，温和平静，深情款款又不诉衷肠，有热闹，不孤寂，是生活的味道。
真的是冬意最浓的那些天里，非常幸福的事了。
酒饱饭足各人三三两两开始休憩。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到了我的旁边，拿走了我的kindle要看木心的书，我抱着他的kindle究极无聊翻不大能看得懂的哲学论著；静静带着兜帽看电影，左后桌和一一玩小游戏努力通关中，后桌和他新鲜出炉的女友正喁喁私语。
我和院长开始聊木心，我们俩，极喜欢谈他。说的最多的词，是感动。
院长：“木心临终前，对陈丹青念念不忘着‘你们读得太少了，太少了’，那一刻真的很感动。”
我感慨，“是这样，陈丹青还问他‘学杜甫不成，奈何？’木心回之：‘虽不能及，然心向往之，极好。’这也是太让人感动。”
能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，和志趣相投的人聊喜欢的人事，也足以让人感动。
又聊起才刚刚结束的一模，现代文阅读出的很有意思，名字叫《老谈的江湖》，结尾是“老谈的江湖，就这么大。”火锅里汤汁还在翻腾，静静伸出手，比划一下，在拇指和食指中空出微小距离，叹气，“社交太累，和你们在一起最开心。我的江湖——也这么大。”
或者，于我来说，我的江湖也许就是一顿火锅，它大约也就那么大，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演绎出精彩纷呈。不求闻达，但愿无忧。江湖深阔，仅取方寸，江湖太冷，保重身体。
有几个能随时约出来一起吃火锅的好友足矣。虽算不上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，死生同一诺千金重，但也是知交三五夜歌豪，杏花春雨人未老。
院长看《云雀叫了一整天》笑出声，上面有一句：哥们吃一趟涮羊肉就算赴汤蹈火了。他说，我们这也算赴汤蹈火了。
我恰好看到《菜根谭》一句：“交友须带三分侠气，做人要带一点素心。”指给他看，他点头，和我碰了杯：“共勉。”
我也很喜欢《熟藕》，汪老的文字魅力大概在于，反复咀嚼他的文章，最后能体味到他文字带来的，他所描写的食物的香气。就像这篇文里我能尝到熟藕的味道。
《熟藕》最后的结局是“王老死了，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了。
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。”
距离和我们院一起吃火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，冬天还是那么冷。
但是火锅的香味是一直存在的。
Fin.
后记：我终于补完课放假啦！
补课第一天班上有人在前门后门贴了“福”字，还有人嚷嚷着让男神去写对联，吓得我以为春节要在学校过。整个学校只有我们班贴了。前几天小年，大家抱怨着大好日子却要蹲监狱，然而依旧是兴冲冲说着要订水饺外卖保留住仪式感。
借用微博一位博主的话：“你尝尝辱骂生活，但真正靠近生活时，你只觉得温情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