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王维诗选》

🌌途同看星@鹤留行

遇见就是缘分,山水有相逢。

【刘柳】绸缪

民国pa(根本看不出来) 就是 很想写一写那个时候的感觉

医馆主人x书坊老板

我文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……


只要心心相应、总无愁。

*

往东长安街走一遭呢,如若能闻见浅淡的药香远远传来,朝胡同里一拐,循着味前去,便能看见一家医馆。不是现今逐渐增多的洋人所开设的医院,而是中医药馆。这家坐镇的主人据说原住江南,早些年北上来了此处。原是顾着让儿子求学,谁知学有所成后对中医的兴趣却是连年增长了,又几年钻研,那家的独子寻了处地方便开起了医馆。因着价钱多顾着周围邻坊,看病抓药也精准,谁家添了小病小痛也都乐意来让瞧一瞧。说起这坐馆的青年大夫,看起来的确是年纪轻了些,但医术没得话说。年轻有额外的好,年轻俊朗的大夫总更赏心悦目。他待人也最为真诚,看诊的过程中谁家的大娘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了闲话,总是听得认真,时不时还能接上一二句。也总是带笑,好些姑娘小伙看见那笑,心理暗示般的身子也不那么痛了。到了中年的女人们忍不住为自家女儿盘算,哎,那医馆的小刘大夫,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踏实人。

刘梦得自在这京城开医馆也有好几年的光景。印象里周围人见着他总是身蓝灰色长衫,袖口松松一卷,精神得很。多年来在这医馆里和各类药材打交道,从里到外都浸了草木之息,衣服上又染着勤换洗勤晾晒的皂角阳光味,如此如此,总归掺杂在刘梦得身上,倒是混合出独属于他的,干爽清冽,叫人一接触就亲切的感觉。

几年日子如水过,也没什么太大波折,就是他偏好收集药材,一年里总得有几次走南行北去搜罗。现今的时代,战火蔓延到他们头上估计也就是时间的问题,幼时他便随家人有过颠沛流离的的经历。打仗,讲和,军阀割据,凡此种种,竟在本世纪如家常便饭,谁也不得不习惯。如今来了这京城,灾祸过去一段还能护一段时间安稳,那就暂且这么和和气气地过。总归有一天就得过好一天。刘梦得漫无边际地想着,一看时辰到了午饭的点,现下也无人问诊,隔着老远吩咐伙计一声,掀开帘就出去了。

他没走多远,斜对面一转,推开饰了漆的木门。吱呀一声,引得柜台后的人抬起头,见是他,那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又把头低下去了。

刘梦得习以为常,随手从旁书架抽了一本看起来像是新发行的诗集,读了几页,勉勉强强从里面拈出二三警句。正准备把书放回去,余光瞥到柜台后的人站起身,朝他走来,道声“久等了。”

刘梦得把书塞回书架,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:“我还怕打扰了你,子厚这次又在看什么?”

柳子厚:“才淘到的八百多岁的古籍,正好拿来和后来刊刻的对比一下有什么出入。”

*

就如刘梦得年纪轻轻就开了一家医馆一样,这家书坊的老板也正当好年华,硬要算起来,他比刘梦得还小上一年。柳家曾经也是显贵的世家,盛极又转衰,随着时代变化,到他这一支也渐渐没落了。不过好歹也是经代累世下来的书香门第,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古籍刻本和贵重尺牍。十六岁的柳子厚在父亲指导下开始阅读家中藏书,久而久之,比起人,竟是更擅长与书本打交道了。遂也在此寻了处幽静地开家书店。店里有当下流行一时的诗集、杂志、包括西洋的种种科学书目,一应俱全。不过柳老板自个鲜少在前待客,都是请了他同族兄弟来帮忙。书坊再往里是一间巨大的储物室,小心翼翼保存了许多古籍碑刻,无一不洇了不知多少时光洪流,柳子厚日常就泡在这故纸堆中。他早年遍观京城贵人好事所蓄之物,早练就了在这方面的本事,是以也时常有谁收了新的尺牍石书,或有残损不清的字眼,都会来找他辨一辨,看一看。

不巧今天宗直宗一和宗玄都有事,柳子厚只能从最里头的古籍室挪出来,坐到柜台后头。校对一本古书快结束时,想着等看完这本就去吃中饭。此时檐下风声随着大门开合一齐涌入室内,随之而来的,则是时机恰好一个刘梦得。

说起这二人,其实自国中起也是同学。柳子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刘梦得则半路插班,但都无妨,几年里却是越走越近。等到毕业后,说起要开业,两人拿了选的地皮一对,嗨呀!正隔着一条街,从医馆的窗子便能张望见书坊门口的绿萝,倚在书坊门边,打眼一瞧,就看见了那医馆的招牌。醒目的“刘氏医馆”匾额还是柳子厚题的。说起他的书法,又是一段京中美谈。那些个书春的从来不敢在这条街附近摆摊,就怕班门弄斧,徒增街头笑料。总而言之,多年交谊,他们时常戏称什么“二十年来万事同”,结果最终真的从同窗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比邻而居。

于是,医馆主人和书坊老板在闲暇时候互相串个门,也成了这条街上最寻常不过的景儿了。

*

“对了,我来找你……”

“有件东西想……”

刘梦得和柳子厚同时开口,声音在空气里“啪擦”碰了一瞬,二人一致止了声,只用眼神示意着对方再起话头。

刘梦得按了按后脖根,眼神飘忽不定,还是先讲:“明天又要去进药材了。”

柳子厚静静看着他,自然地接下:“那么,去哪里?”

刘梦得道得去一趟湘楚一带,他从前还并未到过那边。只是他才寻来的方子有几味药材查了资料后发现是那处的特产,不得不动身前去。说来其实好几年了,他一年里总有几回不在京城,惯例都要先来向柳子厚打声招呼,按理说早该是最平凡的事情,每次辞行,却都觉得分离之慨愈重,留恋之情愈浓,不论路途远近,或是路程长短。只是这话硬要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矫情气,别别扭扭着。刘梦得仅仅知道柳子厚同他一样的心,新的离别有新的不舍,那些多余的话语也尽可省去了。

在旁人看来,他们的送别甚至是最为干脆的。至于喧喧人潮里,两个人短暂地一点头一颔首,嚷嚷闹闹里彼此有没有听清楚对方的心音,谁也不知道。

不过非要追问,应该可以去问一问街上最爱牵线的媒婆们,怎么这么些年了,全街条件最好的两位青年才俊,至今哪个都没给说下亲来。姑娘小姐们早歇了心思,留下两个单身汉日常做最多的事情就是去蹿一蹿对方的门店。

柳子厚如之前所有听得刘梦得远行的反应一样,脸上露出一副“明白了”的表情,话题就该按下揭过。他停顿了一下,从柜台后头取了个木匣出来,递到刘梦得面前。

刘梦得打开,柔软绸巾里,安静地躺着一枚护身符,布料一看就是上好的质地,针脚也足够细致绵密,正面还绣上了墨绿的竹丛。

“这是……”刘梦得愣住,难得说不出话来,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柳子厚。

柳子厚扑哧一笑,乐不可支:“想什么呢,不是我自制的,我还没有这般手艺,是我求大姊给你做的。”柳家长女善隶,又工于女红,也是远近闻名。不过柳子厚一开始真的有向自家姊姊学习亲手做一个的念头,歪歪扭扭缝了两天,还是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自己惯握笔的手,那起绣花针还是勉强了些。当然,这话就没必要告诉刘梦得了。

刘梦得这才回过神,如若真是子厚亲手,竟让他一时觉得过于受宠若惊。“那替我先谢过阿姊了。”

柳子厚还没完,他抛开脑子里自己缝的乱七八糟的布,眉梢间有几分得色:“虽然在缝制一事上只能找大姊帮忙,不过你瞧这块玉——”护身符下青丝贯取,吊了小块玉坠。刘梦得捧起来,质润温雅,凝脂玲珑透,其价值明明可见。

“前几日特意搜罗来的玉,我瞧着材质的确上好,便打成了玉佩。”柳子厚边觑着刘梦得的表情边道,“原本想着言念君子,恰好衬你……没想到,先拿来作饯别礼了。”

刘梦得摩挲着玉佩的外沿,一时没说话。最后珍而重之地合上匣收好,赞了句:“子厚真是好眼光。”

紧接着柳子厚便觉手腕一紧,刘梦得握住他,向门外走去:“走吧,请你吃饭,去市中最大那家!”

“……等我把店门先关上啊。”

*

江水一程送走行人,数一数,距离刘梦得南下也过了三天。柳子厚的日子照常过,从窗间瞥一眼斜对面,人依然进进出出不见少,看来走之前梦得一切打点得都好。他这般想着,又翻过一页书。

其实出在他案头的,多是些史书史料,间杂以某些名人大家的集子。与之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另一边堆叠着的小册,全是怪谈志异之类,柳子厚向来不信这些,却始终抱着新奇的姿态乐于探究。刘梦得头一回来他书房,看到大部头里夹着的话本子,喃喃道:“你可别闭门读史多年,开口变传奇了。”

那时他是怎么回他的来着?柳子厚再翻一页,想起自己不甚在意接句,道史书是史书,传奇是传奇,我向来分得清,不过梦得若是想,我倒也能借你名续些异文传奇出来。吓得对方连连讨饶,就怕柳子厚那生花妙笔轻点,马上传出一折活色生香的故事。

啊,真是不自觉就又想起这些……柳子厚摇摇头,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书页。心下盘算这册古籍看完,也许梦得差不多也该回京了,于是浏览的速度也稍稍加快。只是又看了两页,禁不住想起还不知湘楚那带是否平稳云云。当然这些内心的汹涌在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,宗直进来招呼他吃晚饭还以为他又看书入迷。推着他出门时还絮絮叨叨“梦得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盯着你按时三餐”之类的话。

柳子厚哑然,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。约莫是送出了那青绳绾玉的护身符,总有种他也附了一部分陪着梦得迢迢千里的错觉,又惹一番牵挂在心头。

……也不知道他发现里头的东西没有。柳子厚唾弃了自己一声,明明从来不信这些啊。

而那厢的刘梦得,早在船篷里时就忍不住把子厚予他的护身符翻来覆去把玩,时不时捻一下那温质的玉,又放任青丝在他指尖缠绕。后来才发现护身符上松松地系了绳,刘梦得轻轻一拽,打开了外头的口袋,折起的小纸就这么落到了他手里。他展开,“平安顺意”四个字珠玉似的一滚,瞬间全旋进他心里头了。纸下有落款,这平安符来自城中据说最灵验的寺。

刘梦得将纸原样折好放回了袋中,倚着船舱,听外头江水潮生,不知怎么就想起来,旧年还在读书时,他与子厚总爱诵的那位三闾大夫的诗作。

……溘吾游此春宫兮,折琼枝以继佩。

恰是湘山楚水多香草,且折一枝赠美人。

*

也没过多久,刘梦得再次敲开了对街书坊的门。宗直宗玄宗一偏又有事,书坊老板在柜台百无聊赖看书,往后一翻只剩几页,正巧看完可以去吃个中饭。此时门板吱呀一声,有风又轻盈地蹿入。

柳子厚抬头,看见面前人蓝衫长褂,袖口一挽,看起来像是沐浴打理过,整个人精神得紧。而腰间挂了个什么,走动间摇曳着润泽的玉色。

刘梦得熟门熟路一拉柳子厚:“走,正好请你吃午饭去——”

而等到他们坐在饭馆二楼临风处时,刘梦得从身上不知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香囊,不容置疑塞进了柳子厚手中。

他难得有些脸热,说自己也不会缝制这一类,周围人也没有能帮得上他忙的。所幸湘楚一带卖这些的倒也多,他走了几家,挑出最合心意的一个。

还没细看上头的样式,柳子厚先嗅到一阵淡香,虽然柔和清淡,却有烟雾般的清渺,裁霜翦月出怡人气息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虽然我也没能做上什么,但在湘楚一带还是留心,上山多采了些药草。这叫零陵香,在这些日子倒是开满了郊坰,我便放了点在香袋里,用来衬你。”

等后来二人一同走出饭馆,并肩行回长街,虽说这景象已屡见不鲜,但今日好像略有不同——腰间都别了什么,随着走动间小幅摆动。宝串垂出一襟温软,环佩叮咚。

只要心心相应、又何求?不过青丝贯取意绸缪。

Fin.

几个注释:

其实一开始想写这篇纯粹只是读到了太清这首词……《南柯子 咏香串效唐人体》中有“青丝贯取意绸缪。只要心心相应、总无愁。……江皋玉佩为谁留。又惹一番牵挂、在心头。”这几句(x

关于柳柳家藏,《寄京兆许孟容书》里有提到他家藏书三千,然后他和吕恭论石书的书信里也提到家中蓄魏晋尺牍甚具,他反正遍览长安贵人的收藏(?)

文里提到的书春就是给人写对联的生意()

柳柳的两个姐姐都很好!大姐善隶书、会鼓琴,长于织工。

“溘吾游此春宫兮,折琼枝以继佩。”/屈原《离骚》

以及梦得有诗“零陵香草露中秋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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