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王维诗选》

*别误会，不是拉郎……

*翻了翻上学期的随笔，发现不知啥时候分别写过这两个人，干脆拼了拼改了改凑在一起(因为发现我喜欢上他俩的某些方面神似😂

*为了挽救我被理科磨掉的情怀 给大家安利两位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（省略n个特别）喜欢的词人！

贺铸：少年侠气，交结五都雄

知道老贺纯属个意外。

不过是很久之前某个蝉声闷长的夏日，昏昏欲睡中摸了一本语文习题册，翻开一页古诗词鉴赏的选词，篇幅长字多，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占了半面纸，我心中一烦“怎么这么长”就欲翻过，余光瞥过开头一句——

“少年侠气，交结五都雄。”

停！

一瞬间精神为之一振，好一句“少年侠气”！立马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，而当我我迫不及待出声把整首词诵读完后，连身上夏日炎热带来的烦躁也在读完这首词后被点着燃烧殆尽。

我就这样认识了老贺和他的《六州歌头》。那时，早于他最著名的《青玉案》，早于他的悼亡词《半死桐》。老贺最先，就以这样一个狂歌侠士的印象不容抗拒地闯进了我的脑海里。

读了读他的相关资料，发现老贺是个相当有趣的人，也是个奇人。首先他样貌就很奇特，“长身耸目，面色铁青”“长七尺，面铁色”。我印象里的北宋词人，多是儒雅君子，温其如玉。衣襟上也带了杏花气息。老贺这何止是格格不入，简直是背道而驰了好么！

他的身世也很奇特，出生在一个七代担任武职的军人世家，十七岁又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做了右班殿直，也就是低级武官。他的个头相貌，作为武夫自然合格，长身披盔甲，身侧立刀枪，往那殿前一站——想想就觉得威风凛凛，英气勃勃。

经历就更为神奇了——至少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哪位词人是在京城过了几年游侠生活。他说自己“少时侠气盖一座，驰马走狗，饮酒如长鲸。”这在《六州歌头》的上阕中被描写得淋漓尽致，真是要让人赞一声快意。其性格豪爽可见一斑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，和挚友在茶楼酒肆高谈论座，短短几笔，就勾勒出了他这样一个耿介豪侠。

然而我觉得他最为奇的一点则在于，当他在我心里已经固定了一个少有狂疾，北宗狂客的形象后，再得知那句历来享誉盛名的“一川烟草，满城风絮，梅子黄时雨”出自他笔下时，我几乎是不敢置信的。虽说也是知道豪放词人也多能作婉约小词，但我默默想了想老贺豪气粗犷的外表，想他一米九的个头拈一朵花吟一盏风月……算了我还是别想了。

说来也有趣，老贺先是因外貌得了“贺鬼头”这个外号，又因“梅子黄时雨”得了“贺梅子”这个雅称。我翻了翻他的《东山词》，找到一些与梅相关的词句，除去最著名那句。“玉人和月摘梅花”的清丽，“半黄梅子，向晚一帘疏雨”的清幽，“怅望江南雪后梅”“到陇梅花，渡江桃叶，断魂招手”“月窗明。一夜梅花忽开，疑是君”等等都写的自然又流利，倒也不辜负他的雅称。老贺还是婉约词多些，在他的诗词里也隐隐能看见其他词人的风格，却能把这些很好的融汇在一起。又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，还是带着一股爽利，掇拾人所遗弃，少加隐括，皆为新奇。

可我最爱的还是他那首让我初见倾心的《六州歌头》：

六州歌头·少年侠气

少年侠气，交结五都雄。肝胆洞。毛发耸。立谈中。死生同。一诺千金重。推翘勇。矜豪纵。轻盖拥。联飞鞚。斗城东。轰饮酒垆，春色浮寒瓮。吸海垂虹。闲呼鹰嗾犬，白羽摘雕弓。狡穴俄空。乐匆匆。

似黄粱梦。辞丹凤。明月共。漾孤篷。官冗從。怀倥偬。落尘笼。簿书丛。鹖弁如云众。供粗用。忽奇功。笳鼓动。渔阳弄。思悲翁。不请长缨，系取天骄种。剑吼西风。恨登山临水，手寄七弦桐。目送归鸿。

每次读完，真的是觉得胸中有豪情块垒不吐不快！全身所有的血液被激起，叫嚣奔腾着想冲破一切桎梏。什么叫肝胆相照，什么叫相逢意气为君饮，什么叫纵死犹闻侠骨香，全在这里了。老贺这首词，几乎每一小句结尾都压了韵，句短韵密，急管繁弦，《宋词鉴赏辞典》里说是“如天风海雨飘然而至，惊涛骇浪此起彼伏”，真的是鏦鏦铮铮，金铁皆鸣。

他年少时便有戍边卫国，建立军功，“金印锦衣耀闾里”的壮志，来到京城却又只能做低级武官，宋朝重文，武人始终不得重用。等到国家危难当前，他们却还是不能上战场为国效力。老贺作为这千万人中的一个，终于忍不住挥笔而就这首意气慷慨、境界阔大的长调。

有人说他这首词，“全阕声情激壮，读之觉方回（贺铸的字）整个性格跃然于楮墨间。”

而他那首也相当著名四大悼亡词之一的《半死桐》，写给他的妻子。老贺因祖上和皇家沾亲带故因此有机会尚公主，他们婚后竟也是恩爱欢洽，情意绵绵。本来觉得奇怪，后来一想老贺是那样有趣的人，有那样的才情，也不奇怪夫妻俩这么恩爱了。但这样也愈加显现了半死桐之哀切，读来唏嘘不已。

老贺写了不少戍边诗词，例如《杵声齐》《夜捣衣》《望书归》《翦征袍》等等，从题目这些意象也能看出。而且随手拈来他一首诗，都不得不赞叹他对思妇内心捕捉的精确，真实而生活。他一些豪侠相关的诗词，和戍边诗词，让我觉得带有一种唐朝遗风，这是最让我惊喜的地方。

写到最后，喜欢他那么久，还是觉得他真是个奇人。多数人认为他是温柔缱绻之外，复有奇崛壮浪之姿。而先撞见他豪爽精悍一面的我觉得他是英雄豪气与儿女情长并存，他的诗词风格丰富多样，兼有豪放婉约二派。这两种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却在他笔下被料理得如此完美。

人如其名，铸者，熔炼也。他长于锤炼语言并融化前人诗句，是不是也将豪情壮志和温婉柔美熔铸为一体，成为心中一柄剑？供他仗剑行侠也供他把佳句妙语在纸上挥洒。

"平澹不流于浅俗；奇古不邻于怪僻；题咏不窘于物象，叙事不病于声律；比兴深者通物理，用事工者如己出；格见于成篇，浑然不可镌；气出于言外，浩然不可屈。"这是他从前人那里听来的作诗规矩，也正是他作诗之诀窍。他的人也是如此，灏落轩豁，有风骨气度。

每次读他那些硬语盘空抑塞磊落的诗词，胸中平生一股激越空爽的豪情，总是忍不住想起他，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一身豪侠之气侠客之风的狂士，想他在啸鸣蝉歌里的那个夏天，是那样清晰又直接的给我来了平地一声雷啊。

张孝祥：肝胆皆冰雪

关于怎么喜欢上孝祥的，和老贺差不多，还要更过分一点，说句有歧义的话，我和孝祥，纯粹是做出感情来的。嗯，做题做多做出来的。

昨天问炸炸，还记不记得张孝祥，炸炸直呼不就是那个整天出现在语文卷子上的吗！

不知道我的出卷老师青睐他哪点，从我上高中起，几乎每次大考小考，或是平时周练小黑卷诗词专项训练，没过几次就得出现他一篇。好不容易自己买了本课外的习题，一打开，迎面而来又是端端正正的“张孝祥”三字。

孝祥的词我做题做了那么多首，透过诗词对他最大的印象，果然还是陈应行在《于湖先生雅词序》中说的那样，“所作长短句凡数百篇，读之泠然洒然，真非烟火食人辞语。”他的词，很多都带着一种飘然欲仙的浪漫气质。

在他的诗词集里，譬如“幽壑鱼龙悲啸，倒影星辰摇动，海气夜漫漫”“素月分辉，明河共影”“红蓼一湾纹缬乱,白鱼双尾玉刀明，夜凉船影浸疏星”多数都是这样的词，带着疏冷的气息。研究孝祥的词的文章中，多半要提到“宇宙意识”这个词儿，如果说唐人的宇宙意识还是宇宙之伟大人生之渺小，到了宋朝，苏轼的《赤壁赋》等作品就已经传达出了天人合一的思想，而到孝祥这里，又结合成了一种更为圆融的生命观照。

我第一次做孝祥的词是那首《念奴娇 过洞庭》，“玉鉴琼田琼田三万顷，着我扁舟一叶”答案告诉我这是一种回归宇宙的精神境界，一个完全被人格化的宇宙。那句“尽吸西江，细斟北斗，万象为宾客”何等开阔，何等气势，我太喜欢这种“胸中碨磊正须酒，东海可揽北斗斟”的豪情了。

杨万里夸孝祥是“当其得意，诗酒淋漓。醉墨纵横，思飘月外。”

又说“平昔为词，未尝著稿。笔酣兴健，顷刻即成。”这和贺铸“满心而发，肆口而成”很像，都是自我人格的直接抒发。天生的诗人，张口就是一句好诗。

念奴娇那首词里，我最喜欢的一句还是“孤光自照，肝胆皆冰雪”。我，爱极了这句肝胆皆冰雪，也爱极了他那高洁的性格。和他词里给我的感觉一样。最初他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时被秦桧嘲讽，“状元郎学的是谁的字，学的是谁的诗？”却是不卑不亢对答：

“学颜真卿的字，杜甫的诗，这二公都是一身正气。”

我就在那时，被他的品格气度深深折服，又想起他的表里俱澄澈，他的肝胆皆冰雪。好一句肝胆皆冰雪！

巧的是，他也有一首《六州歌头》

六州歌头·长淮望断

长淮望断，关塞莽然平。征尘暗，霜风劲，悄边声。黯销凝。追想当年事，殆天数，非人力，洙泗上，弦歌地，亦膻腥。隔水毡乡，落日牛羊下，区脱纵横。看名王宵猎，骑火一川明。笳鼓悲鸣。遣人惊。

念腰间箭，匣中剑，空埃蠹，竟何成。时易失，心徒壮，岁将零。渺神京。干羽方怀远，静烽燧，且休兵。冠盖使，纷驰骛，若为情。闻道中原遗老，常南望、羽葆霓旌。使行人到此，忠愤气填膺。有泪如倾。

这首词写在宋金对峙时期，他在建康留守张浚宴席上所赋，听完后在场众人面对风雨飘摇的国家没有一个不潸然泪下，而张浚直接“罢席而入”，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失态的样子。

南宋的词人大多是这样，特殊的时代背景更容易显现出一群人的共性。他们永远年轻，永远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，永远对收复失地怀抱渴望，永远对这个国家有深切的报国情。只要朝廷需要，一声令下，六十老将也可提携玉龙为国死，也可扬刀立马上镇杀敌。只是可惜他们徒具雄心，却是报国无门，等闲虚度。所以孝祥的《六州歌头》一出，慷慨悲歌，如惊涛出壑。个人一悲，千人同悲。烟火穹庐一江隔，那些国家民族的伤痛像一团火光在他们的胸口灼烧，终于要在此刻尽数抒发出来。

《六州歌头》篇幅长，格局阔大，多用三言四言的短句，构成激越紧张的繁音促节。这两人更是笔力雄健警拔，神采飞扬。

是这样的格调，才能承受的住他们激情的爆发，怒火的燃烧，才能让他们把憋在心口的那团咽不下的火光痛快淋漓地喷出。宋词里，我最喜欢的词牌就是六州歌头，当然和这两首词有直接关系。这两篇，在不同的时期，却是相似的背景，共同发出了相同的铿锵之音。这样的词，是要用刀剑相击来振，金戈相撞来鸣的。

后来又做了一些孝祥的爱国词，我划拉着答案线，咬着笔杆想这个人啊，人品，才学，胸襟，词风都无可挑剔，他那潇洒出尘之姿，自在如神之笔，迈往凌云之气，真的很想让人一睹其风神。

可惜，可惜三十八岁那年，他在湖中送友人时中暑而亡。天妒英才，天妒英才。我想到这不禁怅然，要是他能活得更久一些，留下更多好词该多好。我在随笔上这么写时，老师给我的批语是“评价别人不是太看重作品，是好的视角”。我有些伤感，同学给我开玩笑“他多活几年，我们以后还得再做多久他的词啊”。

言尽于此吧，不知下一次，我的语文试卷上又会是他哪一首词呢？

Fin.

后记：

大家好，我在宋朝这边的兴趣是：北宋宋祁贺铸，南宋辛弃疾张孝祥，欢迎同好。